離問道閣一百公裏處，東城區真域巷。

“吳師祖，這是什麽地方？”仇不冬問道，他一生下來就沒離開過如意宗。

出門前，元天劍叮囑他們改了稱呼，開書院這事兒，修真界真不多，一聲老師喊下去，太容易讓人聯想了。

他想了半天，也不知道該姓什麽好，得，就吳吧，還與自己以前用的“悟”同音，真巧！

“拍賣場啊，我見過！”林妙潛是市井子弟，當然知道。

“小林子說得對。”元天劍笑瞇瞇地回應，“小月和淵主也知道吧？”

董淵主興奮地點了點頭。

“師祖，我覺得您還是喊我名字好不？”關山月苦悶不已，好好的霸氣名字，給他這麽一喊，盡是陰柔。

“你們進去過沒？”元天劍直接忽視了關山月的訴求，轉而問道。

孩子們搖了搖頭。

章偉鼎也沒去過！

沒辦法，毗沙宮幾乎是與世隔絕，拍賣什麽的，不是說沒有，他一宗主，整個疆域都是他的，他毛病去拍賣所逛！

他很想不屑一顧，可惜今時不同往日，心裏那點小興奮怎麽都滅不了，然而他又不好意思搖頭，堂堂宗主，居然這種地方都沒去過，丟人不！

元天劍卻並不打算放過他：“呵呵，看來只有破鼎一人進去過，哪，破鼎，你四處逛逛，別走遠了，一會兒我出來找你？”

章偉鼎梗著脖子點了點頭，一言不發地朝外走去，卻根本挪不動步子，卻是元天劍哈哈大笑，扯著他往裏走去。

到了裏屋，店主有些詫異地望著元天劍，卻並不識得他。

既然是歷練，元天劍自然要改扮一番，他可是名人！尤其現在還在東城區的地界，真要以真面目示人，還歷練個毛！

他請了擅長陣法的巫谷娉，也就是張冰淩的師父出手，將一幹人等都改換了一遍，大乘一下想要識破還是不可能的。

“這位道友，可是要個雅間？”店主從來沒見過這種場景，一個元嬰中期，帶著一幫煉氣期的小屁孩來逛拍賣行！

“哦？這位道友，貧道區區元嬰，居然還能住進雅間？”由不得他詫異，元嬰修士，在天賜之後，真的是大白菜了啊，拍賣行的門坎，皆是合體起步，你一破元嬰，除了看熱鬧，有哪樣東西是你買得起的！

“道友一表人才，風流倜儻，意氣風發，風輕雲淡，舉止間自有一番氣度！這些小道友更不簡單，值得住雅間！”店主恭敬得緊，不敢稍有怠慢！

元天劍心想老子混跡世間無數年，你竟然能看出我的底細，高人啊！話說我應該比你誇的要好得多吧！就這點溢美之詞如何充得門面！

他已經發現問題出在哪了，回頭一瞧，果然不出所料，這也算是一課吧，呆會兒得給他們說道說道。

他朝著店主抱拳苦笑道：“原本我只打算帶著弟子們見見世面，既然道友如此客氣，又適逢貴閣月度拍賣，卻是不能讓你白忙活，那就麻煩道友給開個雅間，這三天都包給我吧，對了，有帶臥室的最好。”住三天的雅間，就算元天劍一件東西不買，也算是拍賣行一筆不菲的收入了，要知道，雅間的價格可不便宜。

原來，這幫孩子看到店主擺出來的幾樣吹得天花亂墜的拍賣品圖樣，雖然一臉好奇地湊過去瞧了瞧稀奇，目光中卻毫無那種渴望的眼神。

真傳啊！雖然沒在宗門呆過幾天，他們那個小小的儲物袋裏，哪個不是放滿了奇珍異寶，怎麽可能看得上這些低級貨……

還好自己叮囑過他們不要輕易開口說話，過早暴露身份可就不好玩了！

“道友這邊請！”店主眉開眼笑，心裏難免有些自得，真是意外驚喜啊，老子不靠修為一樣可以逮著大金主……

入得雅間，元天劍一陣感嘆，這拍賣行不知是哪個大宗門的產業，外面就一小門面，裏面空間之大，超乎想象，光是他們入住的雅間，衛臥廳竟是一應俱全，趕得上總統套房了。

在雅間特制的陽臺，正對著一個空曠的大廳，能容納上千修士，大廳盡頭，則是拍賣總臺，總臺上有修士正在忙碌，顯然正在準備今天的拍賣場。

這個拍賣行叫洗心閣，聽名兒的話，怎麽都和拍賣行不沾邊，不過元天劍覺得這個名兒用在這裏真是浪費了，洗心嘛，他認為還是青樓啊，賭坊啊什麽的，更有啟發性……

離拍賣會還有兩個小時，元天劍便召集孩子們將剛才的一幕給他們說了一番，告誡他們，處處留心皆是學問。還讓孩子們挨個發言，說說自己的體悟。

到了最後，元天劍道：“破鼎入門最晚，因為他是化形妖獸，看上去壯實，硬要淵主喊他師弟，挺別扭的，是不是啊，淵主？”

董淵主很想說沒關系，我當得起這師兄，奈何他實誠得緊，也知道章偉鼎是貨真價實的大師兄，讓他說謊他又不習慣，憋了好半天才狠狠地點了點頭。

他這頭一點完，突然楞住了！

他發現，原來撒謊，並沒有那麽困難，這一點頭，竟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！這是師父要教我的，還是我自己原本就有撒謊的沖動？

“淵主！”元天劍一聲震喝，嚇了孩子們一跳。

董淵主一下醒悟過來，不由一身冷汗，他才發現，自己幾乎走火入魔。

元天劍本來有借機調教他的意思，一個不會撒謊的修者，想要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立足，哪怕是把丈天尺上所有的隱則都給他，也會被耗光！

他也不與他說明，什麽事都得自己琢磨，才會感觸最深，師父能做的，只能是引他進門。至於他會不會誤入歧途，這點元天劍還是有把握的，本性淳樸的人，再壞也壞不到哪去，就算他當真是萬中無一的奇葩，自己也有辦法把他掰回去。

“來，破鼎，雖然你是我門下的師兄，卻是我們閣裏的師弟，現在輪到你了！”元天劍笑瞇瞇地道。

我靠！章偉鼎心裏萬馬奔騰，你特麽是幾個意思，老子十數萬歲的人了，你問我這麽弱智的問題，有意思嘛！

“不要怕，師父不會抽你。”元天劍又道。

章偉鼎一個激靈，每當元天劍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絕逼是高能預警方式，擺明了勿謂言之不預！自己只要稍有忤逆，拳腳相加估計是跑不掉了。

章偉鼎只好硬著頭皮道：“弟子覺得，此地偏居一隅，非是在如意宗核心區域，看似普通，也無高手護店，入得其間，卻別有洞天，雅間配置檔次也高，拍賣場氣勢恢宏，怕是非尋常宗門產業。”

元天劍拍了拍手：“對嘛，我就說了，處處留心皆學問不是？破鼎觀察入微，值得嘉獎，來，大夥揍他……咳咳，嘴順了，不好意思，大夥鼓掌！”

掌聲過後，他又問：“那你們來說說，這會是誰家產業？”

章偉鼎心裏震驚，說實話，就憑入店到後堂這段路，他是看不出是哪個宗門的。

張不彰年紀最小，張嘴就來：“咱們如意宗開的。”

“好，來說說看，為什麽是如意宗？”

“因為，因為在我們如意城！”他知道個毛，也就隨便吼一聲湊熱鬧。

“不錯，這其實是一個很正確的理由，你們不要想當然以為小小張瞎吼，雖然他確實是瞎吼……呃，難道你們不覺得，當我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，你們第一反應就是如意宗麽？”元天劍循循善誘。

“是倒是，不過，老師……”陳爽接過話頭，正要說下去，元天劍卻伸手止住他：“慢！”

“孩子們，我為什麽要止住他？”元天劍問。

“因為，他以為安全了，隨口便喊了……吳師祖為老師。”林妙潛道。

“不錯，孩子們，你們發現問題沒？如果我沒有制止小陳，你們會想到他的發言有問題嗎？沒有！因為剛才小小張說了‘我們如意宗’卻並沒有人提出異議。以後一定要記住，哪怕你臉上寫著‘如意宗’這三個字，必要的時候，也絕口不認，這叫不落人口實！”元天劍告誡道。

“好深奧！”章偉鼎悶聲道，他不是不懂，而是在提醒元天劍，你講這些，他們要用上還早，能不能別跑題，我真的想知道這個店到底是誰開的！

元天劍自然明白，他也沒啥提綱，想到哪講到哪，隨意得很，他知道講課這東西，未必要學生全部吸收，又不是應試教育，主要話題以外，鋪開面去講，總有那麽一兩句話，是可以深入人心的，這點上，章偉鼎這種技術宅男加甩手宗主，未必就懂。

他笑道：“能聽懂多少是多少，現在咱們繼續。”

“吳師祖，我覺得不應該是如意宗，在如意城，如意宗沒必要遮遮掩掩的。”林妙潛道。

“吳師祖，我覺得應該是八大宗以外的宗門，大宗門把拍賣行設在這個地方，丟人！”陳爽道。

“未必啊，比如和如意宗不對付的尚家，還有西禁宗，他們在核心區要不到門面，自然只有開在這裏裏”關山月不認同。

“不一定，大宗門寧願不開店，也不會把店開在這個地方。”

“誰說的？我師父說了，大宗門再不對付，也有商業往來，對等交易，如意宗在鴻臚城有間鋪子也開在邊角地的話，這裏就應該對應有一間。”

“哎呀，你沒瞧見門口那些個宣傳樣品嘛，大宗門會拍賣這些東西？”

“陳師弟，這你就不知道了吧，他們掛出來的都有暗語的，咱們看不懂而已。不信你問董師兄。”

“我也聽說過。”董淵主終於開口說道。

“哎呀，我不認為……”

……

到最後，一幫孩子各自認定一個宗門，直接吵了起來，哪還有一點討論問題的架勢。

章偉鼎嘴角掛著莫名的笑意，這個結果基本不用猜，只要元天劍不喊停，別說小孩兒，成年人都會吵起來。

“好了好了！”元天劍壓了壓雙手，給了一個安靜的姿勢。

元天劍的話，他們還是聽的，只是巫谷娉的易形術當真精妙，一個個面紅耳赤，互不認可的表情活靈活現，無法遮擋。

“其實吧，你們說的都有道理，卻又都沒有道理。有道理的，都是以事實為依據的，沒有道理的，則是只憑推論的，你們記住，任何事情，依托事實的推測，才是最可靠的，只憑合理猜測的，全當不得真！”元天劍沈重的道，媽的，對於這點，他有切膚之痛！

他接著又道：“比如你們說不可能是八大宗，合理不？合理！我要是宗主，我也覺得丟人！可是就不可能有特殊情況嗎？就像剛才說的，尚家與如意宗對等交換，不是不可能嘛。還有，拍賣行這種東西，見不得人的貨品不少，開在核心區，容易遭人忌諱，許多人礙於面子，不一定會下手拍貨。而賣家呢，拍得靈石後，怕人惦記，越靠核心區，就越不容易跑路等等等等，不一而足。為什麽都有道理卻接近不了事實？很簡單，論據不足！為什麽論據不足，因為你們觀察不仔細，若仔細觀察，就算猜不出是哪個宗門，至少不會是各執一詞，無法統一。現在師祖我就來給你們仔細找找證據。”

“首先我們來確定下是不是八大宗，為什麽呢？因為範圍小，咱們要不排除八大宗，能開這種門面的宗門至少是三流，看上去不多，卻也有上百來個，範圍太大，直接不用猜了。”

“你們得分析我的心態，如果是後一種可能，我會提這樣的問題嗎？我會說，是那一類宗門，而不是具體到那一個宗門，這叫揣摩人心。”

“雖然不一定對，卻至少給你們指明了首先分析的方向，不過這種想法容易先入為主，極易陷入先下結論再找證據的誤區，這不是今天我們要討論的問題。拋開這個誤區，這種思路還有個用處，我們可以稱之為投機取巧，雖然不是什麽好詞，但是你們須知，一定要懂這東西，沒有不能用的手段，我只問結果正義。”

“註意，是正義，不是任意目的！我不希望我帶出來的你們，成為讓人失望，讓人唾棄的渣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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